元宇宙：大热中亟需冷思考

文章来源：王永利个人专栏

元宇宙：快速膨胀的巨大风口

2000年网络泡沫破灭，并没有阻止技术进步的步伐，以及资本为追逐高回报而不断创造新概念、制造新风口、吸引新投资冲动。网络产业风险暴露，资本随即大量转向房地产，很快催生出次贷及其衍生品的巨大泡沫。2007年次贷危机爆发并进而引发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去中心网络“数字加密货币”风起云涌，让很多人对其可能颠覆国家主权货币，形成民主法治、平等自由的美好世界充满向往，进而催生出区块链以及AI、VR、AR等新技术的热潮。移动互联、移动支付、P2P、众筹、在线保险等的发展，又催生出互联网金融或金融科技的热潮，不少人坚定地认为，互联网金融将颠覆和取代传统金融。在互联网金融野蛮发展暴露出诸多问题并受到严厉监管整治之后，区块链迅速升温，认为其将成为信任的机器、价值的互联网，将再造人类社会组织和运行模式的说法产生很大影响。在区块链热潮带动下，ICO（Initial Coin Offering，初始代币发行）的出现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吸引了巨大的资本投入，有人甚至认为“ICO将成为金融的终极”。在ICO暴露出严重欺诈问题并被中国彻底禁止后，比特币等数字“加密货币”价格大幅波动，事实证明其难以保持币值基本稳定并作为货币广泛流通，又催生出与单一法定货币等值挂钩的数字“稳定币”（如USDT等）以及与一篮子（多种）法定货币结构性挂钩的数字“超主权货币”（如Facebook设想的Libra）等，进而催生出“央行数字货币”（CBDC）。这使得“数字货币”政出多门、花样繁多、层出不穷，给“货币”本质的把握以及货币金融的管理带来巨大冲击。

今年以来，NFT（Non-Fungible Tokens，“非同质化通证”）在快速升温并形成炒作热潮。随之，综合运用区块链、云计算、量子信息、人机交互、电子游戏、人工智能、虚拟及加强现实（VR与AR）、生命科学等多种技术和产品（包括NFT、数字货币等），汇集形成人们可以通过数字化身参与其中，与现实世界相对独立存在和运行的新型数字全息世界——元宇宙（Metaverse）陡然升温，形成更大的社会热潮。一些人将元宇宙描述为三维立体全真全息互联网，将像移动互联网改变PC互联网一样，颠覆现在互联网的使用方式，成为新一代互联网，甚至成为互联网的终极、人类数字化生存的最高形态，其可能形成的经济体远比物理世界更为庞大，将为人类社会最终数字化转型提供新的路径与模式，成为可以具有与大航海时代、工业革命时代、宇航时代同样历史意义的新时代。元宇宙吸引全球大型科技公司的巨额投入，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誓言在5年内把该公司转型为元宇宙公司，而中国的腾讯公司、字节跳动等同样拥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元宇宙成为网络相关技术集成发展新的更大风口，也自然成为资本热烈追逐的新宠。有媒体将2021年称作 “元宇宙元年”。

元宇宙：美好未来vs虚幻迷途

“元宇宙”一词源自于作家尼尔·斯蒂芬森1992年在美国出版的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书中描述了一种人类通过数字化身（Avatar）在一个虚拟三维空间的生活和交流，并将这种以人的数字化身为核心，超脱于现实世界独立运行的虚拟三维空间称为元宇宙（叫“超宇宙”应该更为恰当）。

毫无疑问，元宇宙的发展，必然会推动信息传输及三维立体生态互联网相关科技和产品的大发展，会产生互联网新业态，产生很大的经济和社会价值，相关技术和应用创新理应得到鼓励和支持，推动其加快发展和有益应用。

但需要高度警惕的是，目前所谓的“元宇宙”，更多的是致力于创造一个以沉浸式游戏和NFT产品交易为主（最终仍需要现实世界的货币转移予以支持），超脱现实世界独立运行的虚拟世界，而不是致力于为现实世界的改进完善和高效运行服务，如果虚拟世界的运行规则与现实世界发生重大异化，并且依托去中心化（去主权、去监管）、公开透明、平等自由、民主公平、权益保护等美好愿景吸引很多人的精力和物力大量投入其中，就可能引发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严重分化乃至极端对立，人们越是陷入一种虚幻的自我想象的美好世界之中，就越可能对现实世界产生厌恶甚至仇恨，进而催生心理扭曲与极端行为，对现实世界带来巨大威胁。但元宇宙所要创造的虚拟世界，主要解决的是人们非物质的精神需求，并不能解决人们真实的物质需求，人们在有生之年内不可能完全脱离现实世界进入虚拟世界，没有现实世界真实的物质支持，虚拟世界也必将是虚无的无法存在的。所以，如果不能协调好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不能形成虚拟世界真正科学合理并可得到监督执行的运行规则（避免被少数人通过技术和资本所操控），相关技术和资本不能坚持好为现实世界服务的宗旨，而是过于追求自身利益，创造虚幻神话给人洗脑，诱惑人们脱离现实涌入虚无，实际上是非常可怕的，其结果甚至可能像诱惑人们无节制地沉迷于网络游戏甚至吸食毒品一样，对游戏和毒品提供者而言，可能获得巨大暴利，但对整个人类而言却是贻害无穷。

所以，现在亟需准确回答的问题是：元宇宙到底是美好未来还是虚幻迷途？如何才能做到趋利避害造福人类？

目前，快速膨胀的元宇宙热潮，包括其中NFT、虚拟货币等相关元素的极度炒作，已经呈现出脱离现实世界和有效监管野蛮发展的重大风险隐患，亟需引起高度警惕。特别是作为一个致力于创造新的虚拟世界、可能对人类发展产生巨大影响的新概念，更不能仅仅从技术和经济的角度看问题，还需要从社会管理、世界治理、人类发展的高度深入分析、准确把握，并切实加强世界合作，加强相关的法律建设和有效的联合监管，防范化解其可能对现实世界和人类发展带来的巨大危害！